火车
前段时间去滁州,回来去滁州老火车站乘坐101或105公交车返椒城,抬头看到曾很熟悉的滁州站赫然已更名为“滁州北站”,站前广场人烟稀少,靠南近乎一半的场地成了公交车站。如今的老滁州站主要停靠一些K字头的慢车,绿皮车估计快消失殆尽了吧?中国的高铁发展不过近十年时间,却改变了一个时代,更改变了人们的出行方式,变的高效快捷。新的滁州站是设在滁南的高铁站,上通济南、天津、北京,下达南京、苏州、上海,可谓通衢。就是我们全椒也早已2008年通了D车,属于沪汉蓉、宁西铁路的必经要道,全椒人过往意料不到的火车梦,早就实现,已成习惯,不由得令人感喟——时代发展得太快,太快!我辈就像绿皮车一样,逐渐让这疾驰的时代所落下。
记得第一次看火车,是在小集中学上初一的时候,学校组织我们去滁州西郊的琅琊山风景区春游,我们快活的一夜睡不着觉。去滁州有两个愿望,一是游玩,二是我们班主任陈孔周老师答应带我们去滁州火车站看火车,我们高兴的屁直急。那时候乡下孩子见识少,生产队上面有平塘大队,大队上面有小集乡,乡上面有太平区,区上面才是县城。我的小乖!县城还率属于滁州市,那还得了!说实话儿时对乡上吃计划粮的同学很羡慕,他们到月学校发粮票等,我们有个屁啊!即使到学校吃食堂,也得从家带米到学校换粮票,一分、二分、五分的,留着打饭买菜用。街上吃计划粮的家境都很好,最起码比我们农村伢子强的太多。当年中国十亿多人口,有七、八亿在农村,想当然地班级里大部分同学都是农村人的后代,能发到粮票的凤毛麟角,但总是令人羡慕得慌。这次能去滁州看火车,对于街上伢子或许无所谓,他们见多识广,但对于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学生,陈孔周老师的这次安排分外鼓舞人心,或许我们看火车的愿望比去琅琊山还显得迫切。
学校雇了几辆解放牌大卡车,车驾驶室较小,只能坐一位驾驶员和一位年龄大的老师,其他老师,包括女老师都和我们站在后面的露天车厢里,我的语文老师吴化凤就和我们挤在一起,维持着我们的秩序,并不时地说些笑话给我们听,组织我们唱歌,气氛活跃。我平常怕老师,在老师跟前不敢多说话,但私下里比较厌。这一出来玩了,本性就迸发,路上像换了一个人,和同学七捣八戳,神头鬼脸的,妙语连珠,一套一套的,逗得吴化凤老师也哈哈大笑。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,虽然车轮滚滚,露天的风刮的呼呼的,有时候说话声音都听不清楚,让风刮跑了,但是车厢里依然欢声笑语,其乐融融,同学们甭提多兴奋了。
游玩过琅琊山,陈孔周老师果然兑现对我们的承诺,带我们去滁州火车站看火车。当然车站是进不去的,所谓的看,是隔着漏空的围墙栅栏看往来进出车站的列车。老师说:“火车有几十节,分客车和货车两种,客车一般短一些,有些拉煤的火车很长很长,站前头都看不到尾部。”飨得我们看火车的心情愈发急切。
记得刚到火车站,我们就老远听到火车的靠站鸣笛声——昂昂昂——,我们的心都要飞了。从车厢飞快地跳下来,一群学生飞快地朝栅栏处跑,还没到跟前,就看到长长的火车进站了,一节又一节,咣咣地嘎嗒嘎嗒地驶过成都火车站地推,火车轮毂轧着铁轨,发出的声音很有节奏感。我们睁大着眼睛,贪婪地看着新奇的事物,这是我们人生第一次看到火车呢,能不显得激动?滁州站属于北方至南京、上海的交通要道,包括京沪铁路大动脉,因此进出站客、货列车非常多,交通繁忙,火车一列接着一列,不仅有当年的开着窗户的绿皮车,也有几十节的运煤车。尤其那运煤车,车斗里盛满了乌黑的煤,从我们眼前鸣叫着轰隆隆地飞驰而过,都来不及数,眼球忽左忽右,简直看花了眼,要盯着好长时间,一列运煤车才飞驰过去,看了令人大饱眼福,回去也好向家人吹嘘一番了,昔日农村的长辈很多人都没见过火车,所以他们一定很羡慕我们的见识。
第二次见到火车,我已经上全中了,和第一次间隔好几年。当时是和在县政府招待所开车的大舅家老俵,一起送哥上大学。我们买了站台票进去,我自告奋勇地扛着哥的行李送上火车,其实送行李是一方面,主要我还没上过火车,急迫地想看看火车里面是啥样。当年火车经常晚点,晚点一个多小时那是太正常不过了,表哥让我上火车时候忘了提醒我赶紧下来。我扛着行李不急不饿地上去,由于人多挤来挤去的,等把哥的行李放在座位的下面,列车开始放气了。过去的火车一听嗤——的声音,就说明要启动并关车门了,他们在车厢外喊我赶紧下车,说车要开了。我急了,也不顾车厢里人多拥挤,推来搡去的就蹿到车厢门口,这时候车厢的踏板都开始收了,但车还没启动,我赶紧跳下去,吓的心蹦蹦跳。我一下车,车子就开了,老俵哈哈大笑,说:“你伤蛋奥!火车都不晓得下,两头都是通的,你舍近求远地从原路返回了,你不能从近的那头下啊?”我吓屁得了,窘迫地说:“我哪坐过火车,这是第一次上火车,还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子啊!”老俵当过兵,在部队干了十多年,才转成志愿兵复员回全椒,他以前在部队就是给首长开吉普车的,我那能跟他比。
南京火车站是京沪线上的大站,我们全椒人当年去南京,基本上都坐中巴,只有滁州人经常坐火车去南京。后来经常去南京火车站去接人,看火车也不是啥稀奇事,竟熟视无睹了。正儿八经坐火车,是2000年从物资局下岗后,我乘年轻到南京打工,由于南京这个地方辐射苏皖两省,且下面地级城市众多,因此公司常和下面地级市有业务往来,我们公司买的是IT设备,有些安装和调试就需要我们部门员工来协助完成。我当年就是属于公司的技术人员,因此常出差,有时一人跑,有时两人跑,坐火车变成了家常便饭。我坐火车去过徐州、苏锡常和上海等地,当年铁路也不是很发达,有些铁路到不了的地方,或者乘坐大巴比较方便的城市,火车反而没有大巴来得快,索性火车还是乘坐的少些。记得去徐州,从南京坐了近六个小时,到了徐州办完事后,当晚就乘坐火车回南京,车上没有座位,我见机行事,看有人收拾包,等他一下车,我就蹿过去抢个座位坐坐。当年的车票无座的多,车厢里挤满了人,热得很,没有空调,到夜里还会凉得很,忽冷忽热的,想上厕所都很难挤过去,开水更是没有了,吃的喝的上车之前自己都得准备好,车厢里磕瓜子的、泡方便面的、啃苹果皮的,撕糖果纸的,随地吐痰的,地上垃圾都成堆,列车员一扫都能堆起老高,气味难闻,令人窒息。最难闻的是厕所,尿完还没有水冲成都火车站地推,骚味刺鼻,我想尿素就是这么发酵的吧?有的人没有座位,跑进去坐在面盆上,头发就跟鸡窝一样,胡子拉扎,头昂着,眼闭着,哈喇子拖着,鼻孔一张一缩的,靠在墙上鼾声如雷,偶尔还会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的,睡得香喷喷的,那一股股尿骚味,他闻的香得很。在那年头,很多无座乘客,有的就屁股瘫在走道上,列车员还不知疲倦地推着小货车走来走去的,不停地吆喝他们从地上爬起来,吵得不得安眠,还没睡稳,又被人吵醒了,揉着惺忪的略微浮肿的双眼,满肚子怨气,却又无奈。相比而言,躲在厕所里的那位,算是雅座了。
等我到南京的时候,出了南京火车站,已经凌晨两点多了,打的回到靠近鼓楼的丹凤街宿舍,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多,因为靠近新街口的洪武北路上的公司早上九点才开门,因此我上班去还没迟到,着实把南京公司的老总感动一把,咱安徽人做事实干、踏实,那是有口碑的。
二零零三“非典”那年,我调到上海。从此南京、滁州经常坐火车跑,由于管着南方区、西北区很多省会的公司下属部门,就又坐火车去了西安、成都、重庆、昆明、武汉、长沙、杭州等,曾坐火车穿过八百里秦川的著名秦岭隧道,穿过云贵高原上的卡斯特地貌,车在山中间像蟒蛇一样蜿蜒游动,甚至坐在车尾能看到车头和列车车厢,山脚下是长长的峡谷河流和伟岸修长的高架公路,令人惊诧无不,徒增不少见识,开阔了视野。其实去的最多的是北京,每年都开年会,一年要去两次左右,经常夜里到济南和天津的时候,我常让到站的列车广播惊醒,看到窗外依然灯火阑珊,揉着惺忪的眼,我知道我向往的首都就快到了。由于公司出差性质,绿皮车后来不怎么坐了,在南京时候坐的是T快,最低K字头的车,都是红皮车;后来到上海有了Z字头直快,有点像如今的高铁,车厢宽敞,乘坐极其舒适,欲罢不能了。
如今是高铁时代,中国的高铁水平已经赶超世界一流了,虽然技术上未必最先进,但纵横交错的铁路网和高铁数量确是世界第一。而今我们乘坐的火车,名谓“火”,实则电力驱动,呼之“电力机车”或“高铁”更适合些。那些老式靠燃煤驱动的火车,业已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,“火车”这个习惯的名词,静静地离我们生活远去了,成为逐渐被淡忘的记忆,就像如今的老滁州火车站。
坐在滁州至全椒的105公交车上,我想了很多,这一思索,时光竟跨越了十余载光阴,如今的年轻一辈恰似朝阳般的高铁,而吾辈渐渐有些老了,跟不上时代步伐了,恰如往昔慢悠悠晃腾腾之老式列车。